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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陶囍觀察﹕家長的噩夢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jacko    時間: 2009-6-17 09:15     標題: 陶囍觀察﹕家長的噩夢

陶囍觀察﹕家長的噩夢


【明報專訊】養兒一百歲,長憂九十九,家長的噩夢,數之不盡﹕披羊皮的狼老師、神秘莫測的豬流感、從天而降的鏹水彈、有毒無毒都很毒的食品……

周五在新聞片段見到淚眼模糊的余先生,想起慘遭不測的三歲稚童,很是難過,

唯有對這雙哀慟的父母,送上誠摯的慰問和祝福。

面對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,旁人除了慶幸自己躲過一劫,開始時總會特別珍惜所有。人生無常,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,過去無法逆轉,未來不能預知,凡人所能抓緊的,只有當下。英文的「現在」跟「禮物」(present)是同一個詞,真是充滿哲理,當下這一刻,一切安好,不就是現成禮物?災難過後,我們會特別用力擁抱眼前人,看着跟前懵懂的孩子,會得靈光一閃,明白到他們的福祉,在於能健康快樂地成長,在於能學習做好一個人,而不是一天到晚忙着學琴學畫學游泳。人生苦短,為什麼不活得從容自在?於是我們互相許諾,只要一家人齊齊整整平平安安,什麼都可以不焦急不計較。


最怕孩子不能出人頭地

不知是我們太善忘,還是現實生活太折騰人,這些心靈深處的觸動,來得快亦去得快,回到平常日子,孩子欠交功課、考試不及格、操行零分,無不教人萬二分抓狂。踏入考試旺季,有些家長比學生更忐忑不安,內地高考期間,廿四孝父母不但管接管送,還細心到在試場附近訂下酒店房間讓子女休息。冷眼旁觀,我又領悟了一個道理﹕雖說人生無常,但在意外臨門前,大多數人寧願假定面前是平順無礙的人生,家長最大的噩夢,不是飛來的橫禍,而是孩子不能在人生這競技場上出人頭地。橫禍無從預測,入不到名校、考不上第一、沒有大學學位、年薪不過七位數,加起來卻成了夢魘一般的「失敗」人生。為了孩子好,家長費盡心神,從小就為他們儲備競爭的本錢。長遠看,因為每次考測的結果都會影響最終的「成就」,每一次都不能掉以輕心。

經常自以為瀟灑的我,壓根兒不能認同這類成與敗的標準,但身為這個制度的過來人,也實在是一個既得利益者,我心裏明白,要是孩子在求學階段已被同輩大幅拋離,除非家裏有大把錢給送到外國,那末他們要在香港這社會活得從容自在,確也是前路多艱。為此,我常常處身在一種說不清楚的矛盾心情中,我既想孩子得到制度的肯定,先換取入場的通行證,又想他們終於有一天能看出制度的限制,甚至質疑它過分單一的標準,有識見和勇氣過自己選擇的生活。這是兩套自相矛盾的價值觀,我如何才能找到當中的平衡點呢?我不知道。


孩子學會的潛規則

最近我又經歷了一次理念和現實的衝突。念小學的侄兒早陣子成績滑落,儘管家人從不作興強迫他做這做那,看着那張觸目驚心的成績表,大家還是輕鬆不起來。我自告奮勇,每周跟他補習一兩天。英文科考試前夕,我出了一份模擬試卷,評改後,我把錯了的題目拿出來跟他逐條評說改正,來到試卷中段的一道問題,他一開始就說出了正確答案,卻很猶疑,認定自己的答案是錯的。我好生奇怪,就不跟他解那些其實很難解的文法規則,直截了當問他何以這麼缺信心。他指着之前五條的答案,理直氣壯地說﹕「你看,之前已經有五個B,老師怎會連續出六條問題,答案都是B?」

我當場就呆住了。這是哪門子的推理?
我立時想起了美國教育家霍特(John Holt)。一九六四年,他把多年的小學觀課記錄集結成書,出版了《孩子如何失敗》(How Children Fail)。


課堂情緒:恐懼 沉悶 困惑

香港也很流行觀課,但被觀的,大多是授課的老師,評課的人為台前的教師打分,關注的是教學目標是否明確,教學活動是否有效,教師的儀表聲線是否合適,霍特反其道而行,他長期呆在班房的角落,注視的卻是孩子。他想解開的謎團是,好端端的孩子,何以入學不久就會漸漸失去學習興趣,以至自學的能力?他發現,課室裏最普遍的三種情緒,就是恐懼、沉悶和困惑。孩子害怕答錯問題,擔心讓師長失望,但學校教授的課題,瑣碎又缺乏挑戰性,在重覆的操練中,孩子很快就悶壞了,在堂上或發白日夢,或自找樂子,反正跟課業愈走愈遠。即使專心上課,有時也難免感到困惑,學校教的跟家裏教的有不同時,該信誰?而教授的,不光是知識,還有價值和態度,幾歲的孩子,如何理解大人世界的重重矛盾?

孩子慢慢發展出對應老師的策略。他們很快就學會看老師的眉頭眼額,推敲老師的好惡,不求甚解,但求在被叫喚名字時說出正確答案。侄兒寧信老師有一個分布答案的潛規則,都不敢信自己,他在學校學會了什麼?知識和技能以外,還有一大堆連他都未必為意的生存策略,這些思考模式,如不能及時「解毒」,只怕會在他長成後繼續發揮作用。

霍特其後又出版了《孩子如何學習》(How Children Learn),讀他的著作,我總能跨越時空,讀到他對孩子的大愛,以及他對學校教育有力的批判。整個六十年代,他積極參與美國的學校改革,但他逐漸意識到,問題不在於把「壞學校」改革成「好學校」,更在於學校教育(schooling)的根本設計,以及伴隨而來對教育的看法,如何壓制了孩子學習的本性,讓他們成為制度眼中的失敗者。一九七一年,當伊利奇(Ivan Illich)出版了觀點激烈的《非學校化社會》(Deschooling School)後,霍特認同他的大理念,並投身到推動在家學習(home schooling)的運動,可以說,他等不及學校完善自身的問題了,孩子的教育,還是由家庭開始吧。

學校是當代生活不可或缺的龐大建制了,廢除學校是改革家的理想,在務實的角度看,卻是難有成果的奢望。霍特後期寫了一本叫《周一做什麼》(What do I do Monday?)的書,專門給老師建議,如何在諸般制肘下,做多一點,做好一點,以個人的創見和信念,改變學校文化,幫助孩子真正學會學習。看着眼前十歲不到的孩子,對老師的喜好習慣如此深信不疑,霍特那堪比愚公的心意,適時給了我戰勝噩夢的勇氣。


資料來源:明報﹝14.06.2009﹞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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